站在誠品信義店二樓電梯旁的DM區前,望著琳瑯滿目的各式文宣,我眼神飄忽找不到聚焦點,若有所思著想:「醉颱蘇拉來的時候,明明還厚厚一疊,狀似乏人問津,怎麼海葵一走,突然就連個影都沒了?」

 


星期五,穆斯林聚禮日,和老闆在清真寺做完禮拜來到拉納時,已經兩點多;處理完猶如破碎的水晶般細瑣之各式雜務走出西門町郵局後,距離開齋只剩兩個小時;我算了算時間,是足夠跑一趟誠品信義店的。

 

「店裡暫時沒甚麼需要幫忙的,趁這空檔來去看看我們的《新月文學報》發送情況如何吧。」我直接走進捷運站,很快來到漫步其間不油然升起一股時尚感也難的信義區。

 

誠品信義店實在好大,即使已經來過幾次,我還是搞不清楚方向,「這真是適合時間多到用不完的人消磨精神體力的好地方啊。」也因此,並不適合我。「就算要買書,可能也不會特地來這裡吧,找都找死了。」我在心裡對眼前如海遼闊的書屋感到歉然。

 

手扶梯我直接搭到三樓,兜了一大圈,同一場分享巴黎美食的新書發表會經過了兩次,還是找不到我要去的地方,「奇怪,到底有幾個電梯口啊?上次明明在這裡找到的啊?」這樣也能迷路,我只能說,應該是走路不專心。

 

終於還是問了櫃檯服務人員,才知道是在二樓,真是對自己的方位感愈來愈沒信心了。

 

然後,我訝然發現,《新月文學報》竟然連個影都沒有,「是索閱一空?還是乏人問津被提早下架呀?」我站在DM區前發楞呆,想著可以問誰去。

 

兀自恍神間,聽到誠品店內的廣播聲響起;初始,沒注意到它說著甚麼來的,直到「白先勇」三個字躍入腦門,「吓!白先勇在這裡嗎?拜託拜託,再說一次。」

 

幸好,廣播真的又重複了一次,是的,白先勇正在五樓,參加一個不知誰的畫展開幕式。

 

「哇,這可是第一次有機會親炙大師本人風采耶,去不去去不去?當然去。」只瞬間猶豫,我便決定坐上電梯,直登五樓。

 

腦海迅速浮現而過念頭有,「大師在寫《父親與民國》這本書時,除了白崇禧將軍的豐功偉業外,不知有沒有因此回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伊斯蘭生活?」「大師的弟弟至今都還活躍於穆斯林圈,大師會不會偶爾也去台北清真寺走走呢?(即使早已知道答案)」「如果有幸被大師看到我這戴頭巾的穆斯林,他會有甚麼特別想法嗎?真的喚不回他對伊斯蘭的感情了嗎?」

 

想了這麼多,結果,我根本沒有見到大師,因為........才來到畫廊的入口處,正念完牆上的詩句準備繼續往裡走時,在寥落的人影裡,瞥見一個令我睜大眼睛、反射性動作是立即轉身往外走遠的面孔。

 

「!!」

 

「不會吧?」

 

稍早在西門町郵局,我寄出的眾多包裹,其中一個便是給這位文壇前輩的,沒想卻在這裡遇到前輩本人?

 

雖然我驚笑「早知道拿來這裡和前輩『面交』就好了」,但心裡卻也清楚,「怎麼可能那麼冒昧。就算知道前輩今天有此行程,也不可能用如此冒失的方式,把『私事』拿來這裡聊的,何況,我和前輩根本沒見過彼此,這樣『相認』,實在太過唐突。」

 

我走到畫廊外的櫃檯簽到處,藉由隨意翻閱現場文宣來沉澱這個意外的巧合,並且企圖催眠自己,「應該不是啦,哪有那麼巧,老是讓妳遇到這種奇妙的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拜託千萬不是才好。」

 

我終於鼓起勇氣,再次走到畫廊入口,既然都來了,大師畫作,好歹浸濡一下吧;幸好,原本已屬稀落的人「群」,也都各自散去了,不見大師白先勇,也不見令我驚心的前輩,整個展場,空蕩寂寥,藝術果真是寂寞呀。

 

我也就好整以暇,頗孺子可教、朽木可雕似的聚精會神,試圖將畫家本人對創作理念的詮釋與現場畫作聯結起來,希望自己也能進入畫家的心靈世界,品其孤獨。

 

 

終於走出畫廊,準備離去時,我再次徘徊於那盆十分氣派的誌喜花籃前面,想著這些花材可真高級啊,我都沒見過;想著想著,又兜到了櫃檯前的簽到本,靈光一閃,見四下無人,便翻起了簽到本,搜尋可能的名字,果然,前輩的名字就壓在左翻頁的底線上。

 

「哎呀呀,快走吧,所以前輩還在裡面了,萬一前輩剛好走出來,那可就尷尬了,這招呼該怎麼打,我可沒個主意呀。」畢竟,雖然前輩根本沒見過我,就算遇見了,應該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但我是識前輩的,沒打招呼,實在失禮。

 

就這樣,我頭再沒回地,直接回到東區,迎接開齋時刻。

 


是想了一整個星期,我才決定好要怎麼給前輩致意的。

 

上星期,收到第三家出版社的退稿。

 

這事本來不好意思說的,畢竟,被退稿實在是不怎麼光彩的事情,可是,當我在腦海浮出「收到第三家出版社的退稿」這幾個字時,突然覺得,好有文學畫面感啊,因為,這幾個字經常以不同的排列組合出現在外國作家的經歷上呢。

 

大家也知道,我向來都是靠自我想像、自我催眠、乃至自High、自閉.....來自我療癒各種挫折與傷痛的。 當這麼一個文學畫面出來時,自己突然便也覺得並不丟臉了,說出來,正好還可以讓大家知道,我並非真的總是做甚麼都一路順風的,很多過程中的辛苦與挫折,其實都是默默承受不說的。我並不總是如大家想像的那般「幸運」呢。

 

前輩在洋洋灑灑的兩大頁手寫退稿函裡(汗,我是以電腦打字列印寄出,前輩卻以親筆函覆我哪!)告訴我,新作僅屬「中品」,徘徊在可出可退之間,遇如今萬分不景氣的出版產業,便也暫捨。

 

從前輩分享的數字裡我才訝然明瞭,一年僅出二十本書的出版社,卻可收到將近兩百件的投稿作品,「你無法想像台灣的寫作人口之多與閱讀人口之少」;前輩描述的,其實是一個人人都覺得自己的故事很精彩的時代(但為什麼我們的新月文學徵文比賽來稿寥寥無幾呀?噗。),大家都爭著想說自己的故事,卻沒耐心聽別人說故事。我想起不久前,另一位貴人也說過類似的話;並思索著,自己是否也犯過同樣毛病。

 

前輩最後要我先試試其他出版社,若還是不順利,明年三四月間再寄給他一次,他會想辦法在七月份幫我出出來;前輩甚至還主動附贈幾本他親選的佳作,讓我參考,要我精進。

 

我拿著前輩字跡實在潦草,卻也因此讓我反覆讀了好幾次的手寫信函,一邊揣摩前輩的心情,一邊玩味手寫文字的意境,哇,多久沒有享受這種閱讀手跡的樂趣了呀,雖是退稿函,我卻看得悠然,彷彿遁入一個文字的桃花源,回到一個樸實無華卻安然自在的老時代。

 

值得了。

 

不管能不能順利出版,看著前輩的信,我已經受寵若驚,覺得出不出版都值得了,因為,屬於文學的美好交流,那過程我已經享受到了,尤其我還想起,皇冠雜誌主編莊瓊花分享給我的冰心詩作之其中一節:

 

「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願我的作品
在世界中無有聲息,
沒有人批評,
更沒有人注意;
只有我自己在寂寥的白日,或深夜,
對著明明的月
絲絲的雨
颯颯的風,
低聲念誦時,
能以再現幾幅不模糊的圖畫;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

 

是的,屬於自己的文字的那些圖畫,在我腦海一點都不模糊;屬於彼此的文字的快樂之淚,我已流過,我真的好開心世界上有「中國文字」這麼棒的發明呢。

 

想了一個星期,終於提筆給前輩覆信,致上心中的感恩,卻沒想,才在郵局寄出信件,半小時後,便於誠品信義店的畫廊巧遇前輩,這使得我於稍後的開齋餐裡,百思不解其中「前定」(真主安排的事情之意),這個齋戒月,真是太.......太有趣了。

 

我但願我下次不會逃開了。

 

 


後記:

這篇原本沒有打算要把自己"挖"那麼深的,但今晨吃完封齋飯、做過禮拜後,寫昨天的齋戒日記前,心血來潮想說先逛逛臉書;意外地,看到一位在拉納家代號是「和老闆娘同一天生日那個」,讀著她的心情,心下萬分不忍,因為,我非常了解她所在的那個「孤獨」,雖我知道那是「難癒之症」,雖我至今也依舊偶爾會徘徊其中,但我已知道深陷其中時,該怎麼柳暗花明又一村地走出來,因此,但願能藉由自己的分享,引導這位妹妹,找到屬於她的自癒之道。
原本預計七點左右就可以寫完昨天的齋月日記所以才有閒暇先逛臉書的,卻因為一個意外的「文字相遇」,一發不可收拾寫到九點多,雖然因此把自己搞得幾乎虛脫,但是,只要這位妹妹可以從中獲得啟發,那麼,一切就不會是沒有意義的了。


加油唷,和老闆娘生日同一天的那個妹妹(密語,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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