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力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現在要是跟人家說我是不能忍餓的,肯定沒人相信了,不過,是真的,老闆最深受其害、出門最怕聽到我喊肚子餓了,因為我只要肚子一餓,就會失去耐性,待忍到胃壁已經開始蠕動、內縮時,焦躁症狀一一浮現,臭臉、跺腳、發脾氣、工作擺爛........甚至曾經餓哭著罵:為什麼跟你在一起要搞這麼累,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去吃!

⋯⋯ 老闆是從小訓練有素的穆斯林,忍餓對他來說,稀鬆平常,因此,出外差旅,如果沒有適合的餐廳,或是工作沒有告一段落,他總可以忍著忍著就忍過一餐,經常就直接把中餐跳過了;但我沒辦法,因此,在受過幾年「吃了這餐不知下餐在哪裡」的苦與訓練後,漸漸地,再和他出門,我已經懂得以「獨善其身」來自保了。「你可以忍,你自己去忍,我不奉陪了。」從此,除非是在別人家裡身不由己,否則,不管當時手邊的工作進行到多麼不能放下的程度,我都可以丟下他,自己去覓食;一次、兩次、三次.......一年、兩年、三年.......終於,漸漸地,他懂得尊重我的感受了,漸漸地,他也願意放下手邊工作先陪我去吃飯了,甚至,漸漸地,他會主動計算下一個行程是否會影響到老婆肚腹而提早帶我先把吃飯問題解決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忘記。(反正老公其實也是需要教的就對了。)

本以為像我們這樣不能忍餓的人,怎麼可能封齋,然而,意外地,還在學校上課那幾年,我甚至挑戰過一天上八節課的紀錄;對我們這種必須靠生動有趣、高潮迭起的故事來吸引學生目光的歷史老師而言,撐過那一天後,我覺得自己好像領到畢業證書似的,再不覺得封齋有甚麼難的了。我尤其不會忘記,那天的最後一堂課,是學校的第九堂,近黃昏、已經打燈的教室裡,我拿起礦泉水瓶,對著正等我回答啦啦隊口號問題的代導師班學生們說:「現在是X點X分,我們穆斯林的開齋時間到了,老師必須先一口喝水,等我喝完這口水再說。」然後,全班就這樣睜著一雙雙骨碌碌的眼睛看我喝水。

我如今回想起來覺得最可惜的就是,由於學校主管過分關注我的穆斯林身分,特別關照我不可以在課堂上傳教(冤,世界歷史各大宗教都得教,學生寫作業為了討高分數,一大半都自願做伊斯蘭主題迎合老師,主管竟如此聯想),以致於真正來到齋戒月時,只想低調過活的我,反而沒有跟學生們好好解釋當時的行為,導致徒留想像,還被任課班級的學生私下誇飾、描繪成「歷史老師因為封齋餓肚子昏倒了。」有趣的是,這樣的話,是在離開學校後於門市巧遇學生的姐姐轉述給我聽的.........欸,扯遠了。

總之,封齋的日子裡,因為大腦知道幾點才可以吃飯,所以,身體各器官彷彿已經互相溝通過似的,不但同甘共苦、自動調節運作機能,和我配合良好,甚至,某些神經也自動休眠,不在這期間給我麻煩了,尤其,負責喊餓的那條神經;呵,真乖啊,最喜歡你了。

我不由得想起幾日前的晚上,搭計程車回家時,司機指著倒臥在龍山寺前廣場的一個醉漢,告訴我他不數日前的驚險遭遇;一個醉客,被四個朋友扶上車時就已經醉得不醒人事了,可是,從市區回到新店卻一路清醒,左轉右彎清清楚楚地指示著司機,怎麼開回他山上的家,即使到達目的地,都還清清楚楚掏出車資付了費,卻終於在看到自己最熟悉的社區,下車就要回家時,歪歪斜斜走了四、五公尺後,「喀」一聲,以頭撞牆倒地,驚得司機趕緊下車喊社區警衛出來報警。

這位計程車司機有感而發是要罵那些愛喝酒的人,說酒精害人,我卻聯想到我們的齋戒月覺得這也是意志力問題,還怕自己分析無理,反問司機先生:「你覺得這跟意志力有沒有關係?」呵,感謝可愛的司機先生,認真思考後給了我肯定的答案。

唉,其實我要說的是,連三天因為不用封齋,身體各器官就恢復自由意志、活躍的很,今天我又把自己搞得餓了一個焦躁難安、煩膩不已,天氣熱又沒食慾,沒食慾又餓,在西門町尋思好久不知要吃甚麼,最後才想起可以引起我食慾的的印度咖哩,就這樣,我又來到了T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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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其實是,迎新。


去年,差不多一樣的時刻裡,一樣的齋戒月,帶著當時承受的一些人生鉅變與創痛,懷著既期待又抗拒的心情,走入斯地;正蒙受文字上的失語幾乎甚麼都無法寫的我,連自我介紹都結結巴巴沒講幾句就狼狽結束。


面對無法重新來過的已發生事實、來不及閃躲的可能性未來,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從一開始害怕跌個踉蹌以致只敢小心翼翼踩探的步步驚心,到確認安全無虞後才慢慢敞開心胸敢於迎接所有可能的坦然跨步,我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差不多調適妥當。


幸而,在某些不意中的課堂裡得到新的啟發,不但帶來新的靈感與謬斯,甚且寫下幾許至今仍然待續的新篇章。


我非常感謝這期間一起度過許多歡笑的老師與同學,他們可能至今不知道,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藉由彼此完全不同領域,跨界所擦出的火花,實際上療癒了我多少的傷痛、化散了我多少的愁苦;甚至,已經停擺超過半年的待續篇章,也因為持續不斷地碰撞,再次找到完成的著力點--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完成學業才行。


韓師的一句「尊重知識,擁抱知識」,再次打動了我;看到行蹤飄忽的麻吉同學以手機視訊的方式驚喜現身時,雖然我說不出話的只能以拳頭回應,然而,卻也即時印證,知識的力量,果真令人拜倒。


身處一個引領業界風騷的時尚資訊團隊,環視這個不進則退的尖端科技時代,即使我依舊遠在狀況之外,但,相信所有事情都不會是沒有意義的,就讓時間來沉澱與發酵吧。



結束迎新流程後,本欲前往圖書館閱報,因斷電閉館,遂得閒流連於系館後方的花樹之間。


盛夏的季節裡,今日的豔陽天下,原以為草木會是奄奄一息、呈現萎垂樣貌,意外地,楓香與槭樹(應該是吧?),葉片款擺、兩相呼應,和風陣陣吹來,在那蔭涼樹下,好不愜意,就差一張躺椅;看似嬌弱的白紫橘黃紅各色馬纓丹,無懼烈日、昂首迎風,恣意奔放、繽紛躍動的模樣,令人激賞,我禁不起如此勾引,頂著大太陽蹲在花前撥弄她們,徘徊久久,不忍起身;還有好多,好多不知名的.........最後,我特意去探望孤挺於圖書館邊隅一株纖弱的咖啡樹,波浪般的葉緣,鮮綠青翠,光可鑑人,我好奇不知是誰採了咖啡果............


迎新日,烈陽日,無人打擾的花樹間,我玩到因為早起沒吃早餐以致不爭氣的肚子又咕嚕嚕鬼叫得難受了,才不甘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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