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繽紛版就像我的娘家一樣,《愛在巴基斯坦蔓延》這本書幾乎可以說是本版主編林德俊先生催生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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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亞瑟蘭】
我的巴基斯坦老公有個要好的堂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自家的農場擠牛奶,接著到附近農家收牛奶,然後在黃昏時刻到鎮上去賣牛奶,最後又回到農場來準備隔日一早擠牛奶,因此我們暱稱他為「牛奶哥」。
牛奶哥愛用力敲門
像擔心你發生不測
老公第一次帶我返回巴基斯坦婆家探親的那個夏天,從小個性溫吞黏膩像個女人似的牛奶哥,總是在下工後,直接來按我們家門鈴,找我老公聊天。
每次只要聽到大門的鈴聲響起,原本已在房裡歇下的我跟老公,不管當時再怎麼濃情蜜意也要趕緊整衣躺正,因為不消幾秒,就會聽到牛奶哥往我們房間直直撞來的聲響。
叩叩叩!
當牛奶哥發現我跟老公竟然鎖著門睡覺時,他的反應不是識趣的轉身離開,而是加倍的用力敲響門板,像是擔心我跟老公在房裡發生什麼不測似的;等房門打開後,總還定睛瞧著我倆,像是我倆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在確定我跟老公沒有什麼「異樣」之後,牛奶哥便倚在我們床邊,時而牽撫老公的雙手,時而挑撥老公衣角,打開話匣子,總要聽到子時的打更聲了,他才甘願起身離開。時值炎炎夏日,牛奶哥在養牛場流了一整天淋漓汗水的臭氣,剛好在氣溫下降的晚上飄散,渾身刺鼻的酸味熏得我直望著天花板翻白眼。
因為牛奶哥的敲門聲響實在驚人,很快就弄得全屋子的人都知道我跟老公鎖著房門睡覺,幾次之後,老公也就不好意思再闔上我們房間那兩葉咖啡色木門了。就算兩人偶爾想做一下愛做的事情,也只能躡手躡腳的悄悄把門上閂,等完事之後,再卸開扣環,讓門半掩,如此才能「心安理得」睡去。
頭自門縫探進來
看兩人相擁而眠
實在不得不這麼做,因為每天早上,我們還有另一位固定的訪客,老公給他的暱稱是「poor uncle」。他有長短腳,走路一跛一跛的,從小總是被欺負;輩分上雖是老公的uncle,年紀則相差不到兩歲。
「poor uncle」當時單身未婚,對於離家一年多的外甥突然娶個「洋媳婦」回來,感到新鮮極了。每一早天微亮,他就騎著野狼機車從鄰村飛奔來敲房門,一會兒說他爸爸想見我們,一會兒說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們要來拜訪,總有各種藉口。
有時明明家人已經告訴poor uncle我們在睡覺了,poor uncle還是不死心的要來撞撞門,非得聽到老公從房裡應聲,才心滿意足的說他待會兒再來。
發現我們不再鎖著房門睡覺後,poor uncle更直接從門縫探頭進來,一邊窺看我們的睡相,一邊小聲問早,就怕我倆不知他的到來。
鄉下人起得早,我跟老公則維持在台灣的晚起習慣,不到日上三竿不會睜開眼睛,也因此,poor uncle從門縫探頭進來問候時,通常我跟老公都還相擁而眠。
在民情保守的伊斯蘭國度,男女界線分明,光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會令人十分彆扭。偏偏鄉村的宅院生活裡,沒有自己的隱密空間可言。
我跟老公每次回去婆家小住,女眷們一會兒安排我們睡會客大廳,一會兒讓我們睡起居室;有時天氣實在悶熱,我跟老公也寧願跟大家一起到樓上天台仰天而睡,沒到就寢時刻,永遠不知道我們的繩床會擺在哪兒。當大家都枕著各自的繩床露天睡開時,哪張床上躺著誰,一目了然。因此,夫妻關門睡覺對他們來說真是「奇聞」,更別說是相擁而眠這種「驚天動地的勾當」了。
夫妻睡覺不鎖門
增產報國沒問題
也許是一傳十、十傳百,不知何時開始,每天早上,我跟老公的房門口總有不同面孔伸長著脖子往裡頭張望。有時是嘰嘰喳喳的小朋友,有時是囁囁嚅嚅的鄰居老嫗;堂兄弟、表兄弟、表叔、表嫂乃至於鄰村的舅媽、舅公……都要來「一探究竟」,連前夜才依依不捨離開的牛奶哥,還要再來湊熱鬧,非得打個招呼才去養牛場上工。
本來我跟老公只要聽到門邊有外人的聲響就會趕緊放開彼此,轉身分頭側睡,隨著來人愈來愈早、愈來愈猜不出是誰在門外,睡眼朦朧的我倆也就愈來愈不閃躲,有時甚至在完全沒有覺醒的情況下,起床後聽婆婆說了,才知道誰已經來道過早安、誰又來邀請我們去喝茶……
我已經不知多少次在闃黑房裡打趣問枕邊的老公了:「你們巴基斯坦人口黑壓壓的一、兩億,在全世界排行第六名,夫妻睡覺卻不能鎖門,甚至也沒有睡在一起,到底這麼多人口是怎麼來的啊?」
老公總是語帶玄機回我:「他們有他們的方法呀……」
「那你可不可以問一下爸爸,看他以前是怎麼跟媽媽生下你們八個小孩的?」
咚!
老公總是敲我的額頭:「不要想太多,睡覺!」
就這樣,多年過去,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這一點:巴基斯坦一、兩億的人口到底是怎麼來的?
●本文摘自遠景即將出版《愛在巴基斯坦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