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開心呀,這真是今年齋戒月最好的禮物了。



 是年初在巴基斯坦那個月寫的日記之其中一篇;剛剛拿著報紙,一邊讀,一邊自己覺得好不可思議,彷彿寫這篇文章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個被鬼上身的不知誰誰誰;被文字鬼上身。



 突然看到老闆的「新名字」時,更是心下一驚,「噫!你怎麼跑出來了?」呵,自己都忘了當初是怎麼把他寫進去的;是的,《愛在巴基斯坦蔓延》裡面的「老公」,終於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有興趣的朋友歡迎閱讀,順便猜猜看老闆那個「新名字」的由來;網路版好像沒有照片,紙本版上才看得到,八開全版握在手中,真的好有成就感呀,雖然中時最近很。。。。。但文學本身是美好的,希望大家有喜歡。^^



 PS~有一個嚴重的錯誤,是我個人沒校好的,文中的「哺禮」應該改為「晌禮」,對編輯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沒有造成他們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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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2-08-12 00:50
  • 新聞速報
  • 【亞瑟蘭/文】




 公公是個沒讀過書的鄉下老漢,只能說旁遮普地方方言。這些年來,公公到底跟 我說過哪些話,我至今不明瞭;自有一番世界的公公並不管我是否聽得懂,總
是一逕地兀自說個不停,而且,絕對不是在自言自語……


 來往印巴十餘年,至今還沒為南亞穀倉──旁遮普大平原的稻米說過故事,畢竟,在這塊土地上想說的故事太多了,而我的確還沒和這裡的稻米培養出能夠為它們說故事的感情,倒是今年年初的冬天裡,第一次和公公到村外的家田兜了一圈,近距離親炙過一番麥田風光。


 那是我來到此地的第三天,卻是第一次走出村中的家屋;經過整整一天的休養,我把因為隔夜轉機、舟車勞頓而損耗的元氣補回不少。


 下午兩點鐘,哺禮(穆斯林一天五次禮拜中的第二次)的喚拜聲剛過不久,我獨自走到村外的養牛場;窩在屋楹緊密、窄仄的村中矮屋太久,當眼界頓時開闊,人的胸臆便也舒暢起來。


 公公正要去「巡田水」,我於是興致勃勃地跟上。


 隨著公公的步履,我們沿乾涸的河道往上游漫步而去;極目所至,滿地枯枝,落葉紛紛;此時,清晨即起的濃霧尚未散去,整個原野籠罩在膜翳般的茫茫薄幕之中。


 走在偶有土塵隨腳步揚起的泥路上,我一時分不清眼前渺渺的一片渾沌,是煙靄?是迷霧?抑或是我自己心底的溟濛。


 經久不散的冬霧,穿透肉身,在我心中漫成一泓深不見底的交纏與糾葛──我真不該把台灣的心事帶到此地。


 叨叨心底話 有聽沒有懂


 公公念念有詞,叨叨絮絮說著只有他與真主知道的天聽;我一路緊緊相依,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著那結婚十幾年來依舊沒學會的旁遮普方言。


 來到家族田地、踩上田埂後,公公拿起他趕牛的小竹杖開始比劃眼前一畦畦的方寸,「這是你們舅舅的」、「這是你們伯父的」、「這是我的」、「這也是你們舅舅的」、「這是我的」……「我的通通都是妳的和寶拉的」;公公總不忘在最後補上這一句。他已經不只一次對我強調,他這一生都寄望在寶拉──我的巴基斯坦裔夫婿──身上,自始至終,沒有改變。


 走在阡陌間,聽聆公公嘈嘈切切總說不完的心底話,我無法不憶起他開始喜歡向我呢喃的那一年。


 那是個讓我飽受大陸性氣候日夜溫差極劇之苦的冬天,整個假期裡,我病得十分嚴重,甚至有整整兩天的時間,躺臥病床,無力起身。


 在那期間,擔心我病情的公公,只要從養牛場回到家,洗淨雙手,便直接來到我的病榻前;他總近身坐在離我僅有一步之遙的木製太師椅上,開始他情意綿綿的柳絮般心事。


 公公是個沒讀過書的鄉下老漢,別說簡單的英文單句了,他甚至連巴基斯坦國語「烏爾都」都不會,只能說旁遮普地方方言。


 這些年來,公公到底跟我說過哪些話,我至今不明瞭;因為,自有一番世界的公公並不管我是否聽得懂,他總是一逕地兀自說個不停,而且,他絕對不是在自言自語。


 公公每一段話的起始句,一定是從「Asrah(我的阿拉伯名字──亞瑟蘭)~~~~」開始,尤其還總是眼神灼亮地看著我,就算他覺得需要比手畫腳我才能意會時,手勢也是專注地朝著我打。


 一開始,我總趕緊喊寶拉過來翻譯,寶拉卻總在聽完公公認真重覆他對我說過的話之後,便一副「老爸,你別再煩了」的不以為然樣貌,連翻譯都嫌麻煩地,直接揮揮手背,以幾近不耐的口吻丟下一句:「沒事啦。」隨即拂袖而去,丟下莫可奈何的公公與摸不清頭緒的我,言下之意儼然是:你們兩人的事別煩我。


 有趣的是,鍥而不捨的公公並不因為兒子不幫他翻譯,就放棄對長媳的呢喃;在那整個冬季的假期裡,公公維持每回到家總要先尋我、總要先來我身邊說話的習慣,尤其讓我噴飯的是,時不時地,他還總十分謹慎地關起門來,生怕他與我的談話會被打擾。


 有時,公公想說的話已經兀自說完了,他也就在旁邊繼續坐著,甚麼話都沒再說,就像母牛守護初生的牛犢般,只是靜靜的、安然的,坐著。(穆斯林婦女在公公面前是可以不用戴頭巾的。)


 磚牆老房舍 漫步田埂地


 有一次,就在他和我說完話時,婆婆正好迎面走來,見公公剛收了口,婆婆於是好奇的問我們說甚麼?但見公公立即伸出食指做掩嘴樣貌,還噓著氣作勢要我別說。我一時忍俊不住,噗哧大笑,只能仰望雲天用中文自呼:公公啊!我能說甚麼?我根本不知道您說了甚麼呀!


 有土斯有財,是公公信守的鐵則,這幾多年來,公公將我們從台灣寄去的養家費,一片片土地不斷買下,住得卻依舊是幾十年來沒有改過的磚牆木椽老房子,屋頂甚至還塗著用以隔絕夏日暑氣的牛糞!這讓我總不知該高興傳統被保留還是該悲傷生活環境沒有改善,只能黯然接受這已經食衣住行革命十餘年了至今沒有鬆動跡象的價值觀。


 跟在公公身後,我一邊趑趄地在土埂上搖晃著步伐,一邊點數望眼無際的旁遮普原野,小麥田、甘蔗田、油麻菜田、野菠菜田、以及各種不知名的草芥……我一邊貪饜的飽啜原野風光,一邊叨問公公陌生草木的名字;公公一路呶呶不休碎語著只有他能明瞭的柏拉圖意境,一路為我摘掇在他的世界裡屬於值得擷取的花草。


 在一個田埂窄仄處,我估量自己當時腳傷未癒的小瘸腿將跨不過,踉蹌著踟躕不前,看旁邊的小麥田泥土光鮮,便一腳蹅入準備繞道,沒想卻是片軟泥地,公公為了攙住差點跌跛摔入麥田的我,情急之中,反倒踩上我的左腳,把我鞋襪濺得一坨爛泥。


 於是,再走回寬闊的田畛時,除了胳膊挾著因走得燠熱而脫下的白色愛斯基摩造型羽絨外套,我手上還摟著幾許黃花乾莢;衣袂滿是汙泥,頭巾歪了,髮也散了;「妳今天可玩得髒死了」,我哂笑著自己。


 欣賞田野美 慢活旁遮普


 終於從村外遼闊的廣原再次踅進村中九彎十八拐的窄巷後,我慚於一身的狼狽窘樣,面對迎面而來的鄉人雖依舊頷首淺笑,卻低頭無語地緊跟公公腳步,只想速速返家更衣;然,就在斜眼乜看崎嶇的村巷古紅磚道上一個個從身邊掠過的村人灰撲撲的衣襬時,我突又感悟:「還好呀,妳並不髒的嘛。」


 霎那間,我了解到,屬於摩登城市的「文明標準」已經開始崩解;屬於巴基斯坦、屬於旁遮普大平原、屬於這僻遠鄉間的樂活慢活悠悠過生活的細胞,即將就要甦醒。


 的確,才回家休息不久,黃昏未到,我便又在學齡前的外甥們吆喝下,再次來到養牛場;這次,踩入村外那條因冬天喀什米爾山上冰雪未融而致乾涸的河道,品賞長在淺水灘上葉已焦黃的片片布袋蓮,玩味其境。


 外甥們不解自然生態的迷人,不斷擾我,拽著要我和他們玩鬧;拗不過孩兒們天真的燦顏,我就著來到巴基斯坦三天還未褪換、稍早才在田野搞得髒濘不已的一身,便又和他們在河道追逐了起來。


 這天,我依舊沒有洗澡,連襪子上的泥塵都沒有揩拭,就直接和衣睡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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